震惊之下,他眼睛通红,语无伦次起来,一下子从柜台后走出,还踉跄了两下。
这个是负责抓药的秋生,性子活泼,快言快语,手脚也麻利。之前在湘城金药堂做药童,此次跟着许长安一起进了京。
许长安暗暗扶额,心中连说数声晦气,又一个。
怎么一个个记性都这么好?都四年多了还没忘掉承志?当初学习认药的时候,也没见他们这么厉害啊!
不过这次不等她开口,小五就连忙上前,试图挡住秋生的视线:“你认错了,这不是承志少爷,是沈三公子,就是长得像而已。”
他甚至还打了个哈哈。
可秋生脾气倔,认死理,极不服气,直接出言反驳:“什么长得像?这就是承志少爷嘛!我以前天天跟他一起在金药堂,我还能认错?他化成灰我都认得啊。啊,我知道了,承志少爷的家人找到了,他原本姓沈,排行第三……”
他语速快,与人吵架是一把好手,说起话来噼里啪啦,根本容不得别人插嘴。
许长安几次欲打断都找不到机会,一向待下宽和的她忍不住高声斥责:“秋生!你知道什么?!还在胡说!”
她平日里说话和和气气,此时面带怒容,声音清冷,宛若风吹碎玉,雨打寒冰。
见她出言呵斥,秋生吓了一跳,悻悻地看了她一眼,缩一缩脖子,不再说话。
印象中,少东家很少斥责人的。
许长安匆忙看向皇帝,却见他正双手负后,漫不经心地看着药柜,俊美的脸上毫无表情。
她心中惴惴,连解释补救都不知该从何说起,只得小声道:“还请三公子息怒。”
“我并未动怒。”皇帝目光幽深,“我只是突然对那位承志少爷有些好奇。”
这个秋生说话快,话里的内容着实不少,听起来,“承志”之前没有家人,不知姓氏?而许娘子之前还曾提过,说夫婿出走,再不见踪影……
秋生眼睛一亮,待要细细讲来,却被许长安狠狠瞪了一眼,只得垂下脑袋,后退一步。
许长安笑笑:“这有什么可好奇的?”
皇帝拂了她一眼,淡淡地反问:“哦?不可以吗?”
许长安怎么敢说不可以?她只能说:“三公子,承志是我的夫婿。三公子好奇什么,问我就是。”
随即她又吩咐小五和秋生:“不早了,你们先回去歇着吧,这儿有我就行。”
她是真怕他们再胡乱说出什么话来,尤其是秋生。若是一口咬定,非说皇帝就是承志,那可就麻烦了。
小五闻言,立刻拉着秋生就告退。
皇帝眼皮略动了一动,须臾间心头早掠过许多猜测,他并未阻止那两人的离开,只静静地看着许娘子。
想等她告诉他一个答案。
许长安悄悄打量着皇帝,见其神色平静,并无异常。她心里浓浓的不安稍微减轻了一些。
可能她提前打过招呼了,所以接连被认成“承志”,也没让他生疑?
这么一想也不是没可能,天下之大,容貌相像的人太多了。他是皇帝,又没有那段记忆。应该不至于仅凭容貌相似这一点,就认为自己是“承志”吧?那也太荒谬了。
许长安深吸了一口气,对自己说,不能太紧张,要从容镇定,不要因为想太多而自乱阵脚,那就弄巧成拙了。
希望她今天的表现没有太反常。
理了理思绪,她微微一笑:“其实,我刚见三公子时,也很惊讶。不过拙夫的仪容气度,又怎能与三公子相比呢?”
“许娘子看起来年岁不大,不知成亲几年了?”皇帝闲话家常一般询问。
许长安轻声回答:“四年多。”
皇帝眸光轻闪,又问:“记得你曾说过你夫婿抛弃了你们母子,一去不回。那是什么时候的事情?”
上次在宫里说的话,许长安还记得,因此只能继续先前的说辞态度。她甚是急切地解释:“并没有说抛弃,我夫婿他,他只是不见了,这中间肯定有……”
“我问是什么时候的事。”皇帝站在柜台前,食指微屈,轻轻敲了两下桌面,打断她的话,“你只需说时间就行。”
许长安眨了眨眼睛,有些不解的模样:“三公子问这个做什么呀?”
皇帝眼帘微垂:“想看看能不能帮你找一找。”
许长安心想这真不用,但仍是露出一副感激的神色,哀婉而坚定:“多谢啦,我相信他。他,他只要还活着,就肯定会回来的。”
“你还是没说究竟是什么时候。”皇帝抬眸,目光清和平静,态度却不容置疑。
又避不过了。
许长安只好如实回答:“也是四年前。”
皇帝眼神微变,四年前成婚?四年前离去?
他眸中凝起了冰霜,声音不带丝毫温度:“哦?不会你们认识也是在四年前吧?”
许长安微一思量,低眉敛目:“也是呢。”
因为摸不准皇帝的心思,她也不敢在这方面撒谎。
她低垂着头,并未注意到皇帝笼于袖中的拳头已经攥紧,掐得指骨泛着青白。
皇帝只觉得手脚发凉,一个疑念基本已经成型,就在他心里冉冉升起,越来越清晰,越来越恐怖。
在他清楚的记忆中,两个人之间并无特殊关系,他也从不是什么承志。可在他二十年的人生中,曾有五个多月的记忆是缺失的。四年前的三月初到七月底,他受伤期间。他此前一直以为重伤后他陷入昏迷,意识不清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