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居于高位,漫不经心地扫视一圈后,就精准捕捉到了那个人的身影。
她在一个偏僻的角落,怡然自得。
甫一看见她,他心口蓦的一缩,一种似曾相识的情绪倏地缠绕上心脏。
皇帝下意识皱眉,飞速移开视线,不想受她影响。他干脆摒弃杂念,重新将目光投向正在表演的目连戏,渐渐的,竟还看出几分趣味来。
待一出目连戏结束,已酒过三巡。
忽有内监来报,说外边烟火备好,只等皇上和太后去观赏了。
郑太后兴致勃勃,笑向众人:“要放烟花了,众位随哀家一起去看看吧。”
说到看烟花,殿中诸人顿时都来了精神。
——殿内暖和,众人喝几盏酒,看一会戏,不免有些困乏,早就想出去吹吹冷风清醒一下了。
当下皇帝与太后先行,众人随着走到殿外。
负责烟花的太监得了吩咐,依次燃放。
只听“砰”、“砰”的声响,有绚丽的烟花在空中绽放。
因是给太后做寿,这些烟花都带有吉利字样。或是大大的“寿”,或是渐变的“福”……
许长安一转头,不见了苏小姐的身影,她也不认识旁人,不好走远,干脆就站在柱子旁,仰头看向天空。
这倒是个好所在,一仰头,天上烟花尽收眼底。
她平日奔波忙碌,极少有闲下来的时候。这会儿虽然身处皇宫,但欣赏着漫天的灿烂烟花,也不由地放松下来,心中欢喜。
可惜了,不知道文元此刻睡了没有。他若是看见了,肯定也喜欢。
烟花绚烂,人声鼎沸。
皇帝陪在郑太后身侧,见太后正与一位命妇说话,他略微落后了两步,目光不经意地一转,遥遥落在圆柱旁的女子身上。
此时烟火盛放,流光溢彩,照得天地间格外明亮。
许长安穿了一身黛青色的连帽斗篷,帽檐有着白绒绒的兔毛。她的面容似乎会发光一样,唇角隐隐带着笑意,一双眸子熠熠生辉。
她就这样毫无征兆地闯进了他的视线。
皇帝忽然没来由一阵心悸,总感觉这一幕非常熟悉,就像是曾经在哪里见过一般。
不,不太一样,那次不是烟火,虽然也很亮。
到底……是什么呢?
电光石火之间,皇帝脑海中闪过一幅画面:热闹的人群、飘荡的河灯,男子发式一身青衫的少女……
等他反应过来时,他已离开人群,向她大步走了过去。
凉风一吹,皇帝意识清醒了几分,停下脚步。
这里热热闹闹,他却有种说不出的孤寂,仿佛有什么东西被他给遗失了。
他欲在记忆中细细搜寻,却只觉得脑袋痛得厉害。
皇帝双目微阖,按了按眉心,试图缓解疼痛。
“皇上,您怎么了?”
少女柔婉的声音骤然响起。
皇帝睁开眼,黑沉沉的眸子里掠过一丝讶异:“苏小姐?”
他下意识环顾四周,有福到哪里去了?没跟上来吗?
不仅是有福,原本站在圆柱旁边的女子也不见了踪影。
他心里蓦地一紧。
来者是苏太傅的幼女苏婉月。她一脸关切,小心翼翼地问:“皇上龙体欠安吗?”
“没有,人多,有些闷而已。”皇帝面无表情,丝毫看不出还在头痛。他理了理袖口,慢条斯理,“原来苏小姐今晚也来了。”
苏婉月神色不易察觉地僵了一下,心里涌上浓浓的失落,她都来了一晚上了,他现在才发现吗?
但她还是笑了笑,打起精神:“是呢,太后寿宴,婉月岂能不来?”
“苏太傅身体好些了?”
皇帝还做三皇子时,苏太傅曾教导过他。四年前,他遭遇埋伏,身受重伤,陷入昏迷,是苏太傅的人找到了他,小心藏匿,认真照顾,后又送他回京。甚至连苏小姐,都曾在他意识不清时,对他有过照拂的恩义。
对于苏太傅,皇帝一向礼遇。数月前,苏太傅抱恙告假,皇帝多次指派太医上门诊治,还赏赐了不少珍贵药材。他以为,父亲染恙,女儿应该无暇入宫赴宴,因此才会对苏小姐的出现感到意外。
提到父亲,苏婉月神情有些低落,欲言又止:“好些了。皇上,其实我爹他……”
“嗯?”皇帝皱眉,只当有什么变故,沉声问,“苏太傅怎么了?”
难道是身体状况有变?
苏婉月思绪转了又转,将心一横,终是大着胆子说道:“其实我爹他现在最放心不下的,是,是,是我的终身大事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