陈菘一身狼狈卧倒在地,身旁除了水渍与茶叶, 还有破碎的瓷片。
许长安摇摇晃晃站着,似乎站立不稳一样。
听到他的声音, 她扭过头, 冲他露出一个轻松的笑容, 仿佛是心头的巨石骤然放下一般:“你来了啦?”
眼下这场景以及她的神情, 都告诉他:这一切不正常。
承志一颗心怦怦直跳, 几乎要从胸腔里跳出来。他的手不受控制地轻微颤抖。他快步到她跟前, 下意识要伸手扶她, 手伸到半空,又迅速握紧,口中问着:“长安, 你怎么样?出什么事了?你要不要紧?”
先前两人在月洞门处匆匆一别之后,他的眼皮就一直跳个不停,心里也前所未有的一阵慌乱。
这种感觉之前从未出现过,他匆匆将那架画屏献给陈老太太后,就向阁楼方向而去。
这一路上,他对自己说,就当是去看一看,求个心安就行。或许陈小姐病得不轻,长安身边没人,正好有用他之处呢?
就算她嫌他多事也无所谓。反正,反正他也没少被她嫌弃。
承志打定主意,行得极快。可是还没到阁楼,他就意识到不对了。因为他看到了那个方才与长安一起的小丫鬟。
小姐生病,丫鬟不在跟前伺候,而是在外面鬼鬼祟祟,倒像是把风一般。
这其中明显另有隐情。
他刚上前,却被丫鬟拦住。小丫鬟眼神闪烁,顾左右而言他:“你不能进去!谁都不能进去,因为,因为小姐,小姐在里面,在里面,在里面换衣服!”
她支支吾吾,借口找的蹩脚。承志哪里肯信?他一边快步走上台阶,一边高声询问:“长安,长安,你在不在?”
小丫鬟急了,小跑着去追赶,张开双臂,用身体拦他。
突然,阁楼里传来一阵异响,紧接着是“哗啦啦”瓷器坠地的声响。
承志的心被提了起来,一把将丫鬟推开,径直入内。
一进门,他就被眼前的一幕给惊住了。
不过他无心细想陈菘是死是活,他眼里心里只有一件事:长安怎么了?
他从没见过她这般模样,很奇怪,但到底哪里怪,他又说不上来。
许长安笑得古怪:“我啊?我不怎么样啊。是陈菘这个王八蛋,给我下药,想对我不轨。我已经把他给解决了呀。”
她的声音与平时大不相同,又软又轻,隐隐带些若有若无的沙哑。
而承志却听得心头一阵火起,惊、怒、惧、悔……种种情绪交织,心底愤怒的火焰几乎是在一瞬间就将他所有的理智尽数摧毁。
陈菘那狗东西居然敢给她下药?还想对她行不轨之事?若是她没能解决,若是他没有过来,那……
他不敢想下去,只恨不得将这个陈菘千刀万剐,剁成稀巴烂。
承志怒火翻腾,拎起脚边的圆凳,就要往陈菘头上狠狠地砸。
此时此刻,出发前义父的叮嘱,为人处世的技巧,他浑然忘了个一干二净,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:杀了他!一定要杀了他!
然而他扬起手,圆凳离陈菘的脑袋还有一寸距离时,他的衣袖被一只白皙的手给拽住了。
理智渐渐回笼了一些,承志僵硬地扭头,看向手的主人。他双目赤红,胸膛剧烈起伏:“长安?”
药效好像开始发作了。
不过初时还不算太强烈,许长安脸颊显现出了不正常的红,身体也隐隐感到异样。她深吸一口气,强忍着不适,轻声劝阻:“别冲动,不能杀他。真杀了他就麻烦了。”
承志抿一抿唇,艰难点头:“好。”
许长安仍拽着他的衣袖,声音不受她控制地越来越低:“我现在可能药效发作了,好烈的药啊……”
承志反握住她的手,发现她的身体在轻颤,面颊鲜红,似乎连保持站立的姿势都很困难。她身子软绵绵的,好像全身的力气都莫名其妙消失了一样。
很显然,她正努力地抵抗着药效。
“长安,你且撑一撑,我去给你找解药。”承志再也顾不得其他,一把将她打横抱起,尽力安慰,“别怕,我帮你找药。”
他心里惶急而又不安,他学医认药时间不长,可也大致知道,这种下作的药,基本无药可解。
可他仍带着丝丝侥幸,希望能有药可医。
许长安在他怀里,笑得声音很轻:“傻瓜,哪有药啊?”
在药物的作用下,她虽然正常说话,发出的声音却很小。承志初时没听清,不得不低头凝神。
只见她红唇一张一合,清亮的眸子里氤氲着雾气:“这没有解药的,你还不如去给我找个男人。”
夏日衣衫单薄,她呼出的气息热乎乎的。尽管隔着衣衫,也能隐约感觉到滚烫。
而她话里的内容却好似一盆冷水,将承志浇了个透心凉。
她在说什么?给她……找个男人?
找男人做什么,承志心里是清楚的。他喉结滚动,手背青筋暴起,浑身的血液似乎都集中到了一处。
他脑海里生出的第一个念头居然是:既然非要找男人,为什么那个人不能是他?
他只当自己没有听见她的话,抱着她,一脚踢开躺在地上的陈菘,大步往外走。
快速跃下台阶,承志努力让声音挺起来沉稳可靠:“长安,别说这样的话,我会给你找到解药的,会有办法的。你先忍一忍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