男子略一思忖,用极其肯定的语气道:“左臂。”
——他方才留意到,承志视线向左瞟了一下。
承志唇线紧抿,心头浮上些许失望。
见他不答,许敬业忙问:“怎么了?不对是吧?”
妇人忙道:“听你爹瞎说,他才带过你几天?你是娘一手带大的,娘记得清清楚楚,你的月牙胎记是在右臂内侧。”
男子闻言,哈哈一笑,轻拍了一下脑袋:“哎呀,看我这记性,记错了,记错了。对,你娘说的是,在右臂,在右臂。”
原本在一旁看戏的许长安,看到这里,轻叹一声,摇了摇头,暗想这两人多半是假的了。
承志心内失望更重,他摇头,继而撸起袖子,一直撸到臂膀处。
他肤色匀净,右臂只有一处浅浅的伤疤,并无所谓的红色月牙胎记。
男子脸上闪过慌乱:“啊,兴许是记错了,在左边,对,就是在左边。”
承志再次撸起袖子。
左臂同样干干净净,没有所谓的胎记。
他双目微敛,不疾不徐:“我手臂内侧,并无胎记。若真是生身父母,又怎会不知道这一点?你们到底是谁?为什么要来骗我?”
旁观的青黛边听边点头,深觉有理。
许长安却轻嗤一声,心想,这话其实也未必准确。亲生父母还真不一定就知道儿女身上的胎记。比如她爹。
“假的?”许敬业这会儿算听明白了,陡然来了精神,厉声喝问,“说!你们是谁?不说的话,就送你们见官,告你们一个拐卖人口之罪!”
他说着就吩咐小厮:“快!绑了他们见官去!”
“我们真是你爹娘,怎么会是假的呢?”妇人急了,拽着承志的衣袖,“你是不是贪图别家富贵,连自己亲生的父母也不认了?”
许长安知道这对男女多半是假冒的,看热闹不嫌事大,故意出声附和:“是啊,可不能这样!”
她话音刚落,承志的视线就倏然扫了过来。
他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一瞬后,眼眸垂下:“好,那我再给你们一次机会,我有几根脚趾,你们总该知道吧?”
“这……”那对男女对视了一眼,男子试探着问,“十,十一个?”
特地问出来,肯定是有异于常人之处吧?
承志拂袖,面无表情:“义父,送他们去见官吧!”
许家的小厮上前抓人,他们口中哭嚎着冤枉,一时之间,乱糟糟的。
许长安凉凉的声音在这一片混乱中显得格外清晰:“虽然这次是假的,可下次就不一样了。人家亲生父母找上门来,可该怎么办呦!”
丢下这么一番话,也不管她父亲听了是什么心情,直接摇摇摆摆就离开了。
许敬业脸色难看,再次威胁见官。
平民百姓最怕见官,才刚绑起来,那对男女竟是招了,说是受人指使,才上门试一试。
“受谁的指使?”
“吴……开绸缎庄的吴家少爷,是他给了我们十两银子,让我们来假冒他的父母!”
许敬业愣了一下:“吴富贵?这混小子!我找他去!”
他说着纠集了人就要往吴家去寻事。
而承志则将视线转向了许长安方才站的位置。
她离开已有一会儿了。
许长安看了这么一出闹剧,颇有点意兴阑珊。她心内遗憾,那对夫妇要是真的该有多好啊。
正是六月,她这么来来回回,额头上也生出了密密的汗珠,她干脆去后院纳凉。
许家后院的荷塘是引的活水,由一条清浅的小溪注入塘中。
许长安坐在小溪边的一块干净石头上出了会儿神。
过了约莫半刻钟,那只狸花猫不知从哪里钻了出来,在她脚边扑来扑去,还喵喵直叫。
“你来了啊,我今天没带吃的,没法喂你。”许长安笑笑,“你要是厉害,自己抓条鱼。”
猫听不懂,继续喵喵叫。
许长安干脆同它说话:“你说,今天的事,会不会对我爹产生一点影响?”
他应该能意识到让一个来历不明的人入嗣有很大隐患吧?
猫听不懂,渐行渐近的人却听得明白。
许长安听到脚步声,抬头看去,见是方才那场闹剧的主角之一。
她立刻收起笑意,不想搭理他,干脆自怀中取出一块帕子,低头放在小溪中浸湿,又将帕子覆盖在了脸上。
盛夏时节,凉巾敷面,脸上冰凉凉的,许长安舒服得差点喟叹出声。